Sunday, July 13, 2008

回家 (The Homecoming)


距離上次來到牯嶺街小劇場看戲的時候,應該有好幾年了吧,我對這個小劇場的印象打從一開始就滿深刻也滿好的,可能跟一開始遇到的戲碼有關。牯嶺街劇場的特色就是小,還有設備很差很簡陋(爆),今天提早抵達領票準備進場的時候,整個接待大廳不僅沒空調,連座位跟空間都缺乏到一種難以抵擋酷暑的程度。可是雖然罰站等候等得汗流浹背,看到觀眾絡繹不絕湧進小小的大廳,卻又帶著幾分熱情難卻的感動,彷彿我才是演員似的。上回首次蒞臨牯嶺街,那齣戲的年齡比較輕,講的東西有點辛辣但能平易近人,而那樣的氣氛讓演員有機會與觀眾近距離互動,好幾次演員似乎要朝觀眾席撲上來表達什麼,甚至可以感覺到演員跟觀眾雙方視線直接交匯,大概就像坐在一張250塊的位子觀賞Broadway的感覺吧(這個只是想像)。

好不容易開放進場,劇院裡頭黑漆漆的,連座位本身都看不太清楚,間接造成了入座的困難。領位員一張張清秀的臉蛋,白襯衫、黑長褲,混著我對學生時代色彩分明的記憶。南海路上原本不該是屬於我的地盤,但是南門市場的招牌不知道為什麼令人若有所思;賣冰淇淋的手推車按著叭餔緩緩過去,一旁的小男孩就這樣盯著牽車的老漢捨不得將視線移開;金石堂已經重新裝潢過,大門採用深褐色的大方格子木框搭配透明玻璃營造出明亮彩光又能隔絕空調的效果,走進裡面,有別於誠品書店的另一種質感,還有整排中文女性雜誌,跟永遠都有新餐廳可以推薦的Taipei Walker。我已經好久沒回高中探望老師了。

原本對於看戲的期望好像是:開演或閉幕;人最少的那場。就坐以後,其實場地看起來已經有八分滿,跟之前聽說什麼票都賣不出去之類的傳聞差挺多的。又坐了一會兒,貴賓與來賓們源源不絕地進場,工作人員開始宣導觀眾盡量往內移動擠出空缺,然而慕名而來的人潮最後還是塞爆了原本規劃的所有座位,並且連觀眾席前的地板也坐了整圈人。讓有些上了年紀的來賓就這樣盤坐在地板上,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主辦單位該不會做了超賣之類的事情吧。即使在宣布開場以後,最後一批趕到的人終於把走道跟舞臺的邊角都完全填滿,不曉得這樣的表演空間對演員來說會不會過於侷促。果然,那扇通往回家之路的門一開啟,觀眾旋即被門板快速迎面而來的氣勢嚇楞。

燈光全數熄滅,隱隱約約傳來翻閱報紙的縐折聲(那堆報紙還真是被翻到快要爛掉了)。Max這位絮絮叨叨的老人一開演就是那樣耀眼有性格,有的時候我都會先入為主Max應該是主角。實際上這幾個角色的戲份比例不會差太多,甚至影響劇情走向的程度也與登場時間無關。但也正如他自己在演員介紹裡頭敘述的,人物間的對話太沒有目的性,有的時候會平淡無聊到好像只是在呈現一個普通人家庭生活的繁瑣事物。飾演Ruth的演員也表示,劇本中的臺詞過於中性以致於完全無法依賴對白塑造角色輪廓。我在事後翻了關於品特(Harold Pinter)的介紹,關於這類大部分時間極為寫實,到了一定節骨眼,人物卻會忽然短路而自顧自地演繹一段內心潛藏的故事,總算有了最粗淺的認識。偶爾會慶幸一下拿到節目單以後沒有太過殷勤地閱讀,否則戴上了有色眼鏡再看戲,應該就跟看電影前被雷到差不多吧。我對D大說,這齣戲的劇情很鬆散。當然很快就被反駁了。他解釋著,品特比較喜歡嘮叨一些無關緊要的日常生活,卻在每次幾乎講到關鍵的時候,劇情便嘎然而止,永遠搔不到癢處。看來還是劇中人對劇情架構有比較深的體驗,我們比較多是外行看熱鬧那類的。有趣的是,D大謝完幕跑了出來,原先蒼老蹣跚的模樣立刻被丟個精光,他問大家,有看懂嗎?大部分的人都只是乾笑兩聲,也有大方搖頭的。我也問了D爸爸,好不好看呢?伯父大概是害羞了,輕搖臉上的紋路,沒有正面回答。這跟我事前假想的真有天壤之別,為什麼演員的年輕朋友沒有抓著他的手臂大喊,實在是太棒了、太有震撼力了;演員的家人也沒有滿懷深情說一句,看著他日益精進,我們深深以他為榮。

下午看戲,真的很難避免睜著眼打哈欠度過,牯嶺街小劇場的座椅特別窄、特別硬,把看戲的人們一個個整得直著腰桿進去,兩個小時後摀著屁股出來。但是演員們專業的表現是禁得起咫尺觀賞的考驗,這應該是牯嶺街劇場能一直帶給觀眾熱情的動力。